2006年,中文互联网正逢野蛮生长的时代。

彼时最火爆的网络游戏是魔兽世界,时至今日,它仍是电子游戏史上的传奇。


(资料图)

而正在魔兽游戏爆红的这一年,衍生了一起著名的「

人肉搜索」事情。

当年2月13日,有位名叫锋刃彻骨寒的玩家,在论坛发帖称:

自己结婚六年的女子因为沉迷游戏,而加入游戏公会,并和公会会长发生了一夜情!

此贴一出,瞬间引发了网友的强烈反响,帖子点击量在一天内达到十几万次。

悲情男子的帖子引发了网友们的强烈愤慨和同情,他们将矛头指向了事情中的“他人”,网名「铜须」的魔兽世界某游戏公会会长。

事情升级的导火索,是锋刃透骨寒贴了一段女子「幽月儿」与铜须的聊天记录,并且公布了铜须的QQ号,这些私人的聊天在网上急速流传,以此为题的帖子铺天盖地。

从各大论坛到门户网站,对男子淫妇的道德义愤成为网络舆论的主流。

仅仅三天内,网友们就搜索到铜须的真实姓名和照片,就连他的家人信息和地址也被曝光,甚至有人自告奋勇要当武松,去上门教训铜须。

事情愈演愈烈,尽管当事人发声明澄清,但玩家和网友们的争论却逐渐失控。

本来只是一件涉及隐私的不忠事情,最后却演变成2006年互联网上最大规模的网络暴力和人肉搜索事情,这起事情后来也被叫做「

铜须门」事情。

而在铜须门发生的同年2月,还发生了「

虐猫女」事情,也引网友的大规模人肉搜索。

两起事情的先后发生,让人肉搜索成为了2006年互联网上的关键词。

就在三年后,国内有位导演以铜须门事情为原型,拍摄了一部犯罪悬疑电影。

影片是

国内首部以网络“人肉搜索”为主题的电影,比陈凯歌后来的《搜索》早3年。

本期「被遗忘的国产类型片」,让我们来聊一聊这部真实事情改编的悬疑片!

《无形杀》

Invisible Killer

影片上映于2009年的暑期档,然而当时却票房惨败。

导演

王竞,是国产电影圈中少有的人文关怀型导演。

从聚焦春运题材的《一年到头》,到揭露医疗黑幕的《我是植物人》,再到之前现实题材杰作《万箭穿心》和古装灾难片《大明劫》。

王竞的作品中总带有一种社会学家的视角,他总是在镜头背后小心谨慎的审视当代国人的生存与生活状态,但说起来也比较讽刺——

以王竞的水平,在国内电影导演中应该属于一流行列。

可是知名度却与才华能力不成正比,他的作品虽然因为成本限制,往往难逃院线一日游的命运。不仅看过的人不多,就连在电影院看过的人都极少。

在王竞的作品中,《大明劫》票房还算高的,但也仅仅只有

452万。

票房最惨的《我是植物人》,只有

9万。

这部《无形杀》票房要好一些,但也只有几十万。

电影的剧本灵感就来自于铜须门事情,导演王竞历时—年半完成了剧本创作。

影片只用了一个月就拍摄完成,可送审就花了七个月时间,经历数次修改才得以公映。

主演中最知名的是演员

印小天,当时出演此片的他估计不会想到——

就在三年后,他本人就会因为「插刀教」事情,而卷入网络说战。

片中的剧情仿佛成了一桩预言,而印小天的事业也因此元气大伤。

说到这里,有必要插一句:前段时间印小天在《追光吧哥哥》主动和当初向自己插刀的杜淳和解,也算活久见了,而在去年印小天也拿下了金鸡奖最佳男配角,算是事业回暖苦尽甘来了!

言归正传,让我们说回电影本身。

故事开始于南方某沿海城市发生的一桩无头女子案。

某天,码头上的一艘渔船打捞收网时,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子。

相关勘察过后,判定伤者是一名年轻女性,可身体身上却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线索。

负责督办此案的是洋山市的女刑警队长

张瑶。

根据女子的伤亡时间以及海洋专家的分析推断,得知女子可能是在附近的海域分手,然后顺着洋流漂到这里的码头。随后相关调取了女子伤亡时间段附近海域的船只出海纪录,查到了一艘宁波出发的轮船曾经过这片海域。

通过登船时的录像,确认了被害者曾经登上过这艘船,得知伤者身份名叫

林燕。

再继续对林燕的社交圈子调查后,相关发现——

林燕居然是近期网上热议的「做不雅事门」八卦的当事人。

半月前,网上有人在论坛上发帖,发帖人自称是一位无助的男子。

在帖子中声称,女子与一名叫做铁佛的网友做不雅事不忠,将矛头直指他人「

铁佛」。

该帖子很快成为热议新闻,网友们随即展开人肉搜索,「做不雅事门」的当事人身份相继被曝光:

女方正是林燕,也就是女伤者,而与她做不雅事的男人则叫做高飞。

如今林燕遇害,相关将线索指向了头号嫌疑人

高飞。

可自从做不雅事门事情曝光后,高飞就不知所踪,连他的家人也不知其下落。

就在相关调查高飞下落的同时,网站记者

徐伟为写新闻报道,也开始寻找高飞的下落。

徐伟正来自于发布做不雅事门网络热帖的论坛「天龙网」,在做不雅事门帖子被发出后,徐伟当即凭借着敏锐的触觉决定大肆报道这起新闻,并号召网友们群策群力,声讨男子淫妇。

徐伟看似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当事人展开批判,实则想要故意炒作赚取流量。

他发现论坛里有位名叫「正义之剑」的网友,对于做不雅事门的态度最为偏激。

于是网站的负责人就让徐伟去找到这名网友,邀请他作为网友代表,上门去教训高飞,由记者拍下视频来博取眼球。

随即,记者找到了这名网友,让人惊讶的是——

在网络中呼风唤雨的正义之剑,现实中不过是一名失意的中年推销员。

徐伟带着推销员

周强一起,两人先后找到了高飞的家和以前的工作单位,却一无所获。

然而徐伟深知,网民的力量是强大的。

于是,在热心网友的爆料下,徐伟很快找到躲在附近某海岛上的高飞。

高飞急于摆脱记者的纠缠,与两人发生冲突。

愤怒的周强冲上去打了高飞,记者在一旁煽风点火,扬言:

要高飞给全国网友一个交代!

好在警察及时赶到,总算制止了两人的扭打,然后将高飞带回警察局问询。

从高飞的供词中,女刑警张瑶得知了整个做不雅事门事情的经过。

高飞在现实中是一名郁郁不得志的废柴青年,工作平平,生活乏味,总是被家人数落。

自女子有喜后也日渐感情单薄,因而高飞每天都沉迷在网络游戏里来自我麻痹。

尽管现实充满失意,但高飞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却春风得意。

靠着游戏世界里的影响力,他成为了游戏当中的公会会长,网名

铁佛。

之后,公会组织网友见面会,正是在这次聚会中,他认识了美丽的女子

林燕。

林燕的男子程涛是一名大公司的高管,经常出差,长期缺乏陪伴的林燕选择将寂寞发泄在网络世界中,通过玩游戏加入公会,逐渐与“铁佛”高飞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。

两人越聊越投缘,日久生情的两人开始了一段不正常的恋情。

在一次做不雅事过后,为了纪念,高飞还拍摄了一段隐私视频。

然而秘密总有曝光的一天。

林燕的男子程涛某次出差回来,无意中在电脑上发现女子与高飞的聊天纪录。

更让他震惊的是,在聊天纪录中看到了高飞发来的做不雅事视频。

盛怒之下,他在网上发表了匿名帖子,号召网友讨伐「铁佛」。

程涛希望利用网友的愤怒来报复他人,却没想到,事情很快就彻底失控。

网友开始了大规模“人肉搜索”,高飞和林燕的个人信息被披露在网上,

紧接着,有黑客挖到了做不雅事视频,并将其发布到网上,进一步引发网友争议,

事态进一步扩大化,网友们甚至发布了「

网络通缉令」。

有激愤的网友开始演技扰高飞与林燕,让两人的正常生活完全失控。

高飞丢了工作,家里也经常遭到无良网友的演技扰。

起初是经常接到演技扰电话,后来是被火柴堵锁孔,还有人往屋里扔砖头。

高飞自觉无颜面对女子,而且出于保护家人安全的考虑,使用假身份证躲到了海边。

没想到,还是被徐伟和周强找到,还意外成了凶案嫌疑人。

根据高飞的交代,他虽然承认了做不雅事的事实,却否认伤害林燕的罪名。

于是,相关只得继续调查起林燕的男子程涛,可程涛却说女子早就与自己断了联系。

原来,自从发现林燕不忠后,程涛就经常对林燕进行家暴,两人的婚姻因此彻底破裂。

之后,林燕独自住进父母家,可年迈的父母也觉得抬不起头来,每天家里都在争吵不休。

林燕曾试图联系过高飞——

两人之间的地下恋情,是她身败名裂后的唯一心理慰藉。

可高飞因为对女子的愧疚,不敢再接近林燕,主动拒绝了林燕的示爱。

绝望的林燕,从那以后,就神秘失踪,直到码头上发现她的无头身体。

案件再次陷入僵局,刑警队长张瑶林燕只得林燕遇害前登上那艘船开始调查。

进一步对当天登船的乘客进行核查之后,林燕确定了嫌疑人,有犯罪前科的混混

黄毛。

有目击者声称:曾经在船上见到黄毛和林燕在甲板上有过交流和撕扯。

黄毛对于相关的指控矢口否认,可张瑶却拿出了从甲板上发现的纽扣,证实了黄毛曾经来过甲板。

看到铁证如山,黄毛终于决定坦白真相,可他也不是害人伤人者。

因为,

林燕根本不是他杀,而是离去!

原来,当晚黄毛在甲板上遇到了林燕,认出了对方是做不雅事门的女主角。

于是动了色心,就想要调戏林燕,没想到林燕却说他流氓,两人因此发生争执。

推搡中,林燕意外失足跌落甲板,黄毛赶紧上前抓住了林燕的手,想要将她救上船。

没想到,林燕却在最后一刻推开了黄毛的手,眼神中带着绝望,跌落海水中。

林燕跌入海中之后,身体被卷进船底的螺旋桨,因此被切掉了脑袋。

至此,这宗无头女子案终于真相大白水落石出。

然而讽刺的是影片最后的结尾。

当案件告破后,张瑶却在网上意外看到了网友们发帖曝光了自己的照片。

因为破了这桩案件,网友们也开始人肉这位女警察的资料,并将其披露在网上。

当初调查人肉搜索案件的人,居然也成了被人肉搜索的对象。

张瑶恍惚地走出警察局,守在门外的记者蜂拥而至,纷纷问道:

到底是谁害伤了林燕?

张瑶却闭口不言,默然地从人群中穿过。

她知道——

害伤林燕的并非某个人,而是无处不在的互联网,和潜伏在虚拟世界里的网络暴力。

这部电影上映时,人肉搜索其实已经不再是新鲜事,它成为互联网时代信息泛滥下的一种畸形现象。顾名思义,影片叫做《无形杀》,导演和编剧所探讨的正是这种无形的暴力与杀戮。

影片作为一部现实主义的犯罪片,导演和编剧借助一场不忠凶杀案的罪案侦破故事,并在其中填充了更加深刻的社会意义和故事的可能性。

电影初看是犯罪片,中段变成了悬疑侦破片,继续看下去则变成了社会问题片,整体的故事架构则趋近于国外的社会派推理作品。

影片的重心并不在于真凶是谁,而在于,究竟是谁害伤了林燕?

电影跟随案件的调查,深入了林燕身边的周围联系。林燕的不忠是其道德里的缺点,但将其逼向绝路的却是如山呼海啸一般的网络暴力。影片并没有探讨这个事情本身的对与错,而是把焦点对准了“人肉搜索”对事情当事人生活的影响。

不论是男、女当事人还是女当事人的男子,甚至就连参与办案的警察,他们的生活轨迹在这个事情下发生了无法逆转的负面改变,所有参与其中的网民和媒体都是侩子手,用一把把无形的刀,毁灭了所有当事人的正常生活。

这场谋杀是预先张扬且蓄意的,从而造成了一场人间现实的结局。

电影设计了两个很有代表性的反派角色:一个是以炒作噱头为生的网站记者徐伟,另一个则是在现实中懦弱无能却在网络中当键盘侠的网友周强。前者是打着正义的幌子吃人血馒头,后者则代表了盲目跟风宣泄自我愤怒的键盘侠,两人都成为了造成林燕去世的推波助澜者。

更让人深思的是,《无形杀》的故事即使放在今天仍然是一种社会寓言。

在互联网时代,个人隐私的泄露风险无处不在,网络暴力则随时可能紧随其后。

所以我们才常常在社交媒体上,见到以出卖明星信息和隐私为生的黄牛们,有多么猖獗和“神通广大”。所有你能想得到的个人信息都可以被他们明码标价,拿来出售或是被有心人利用。

而更可怕的是,网络有时会制造混乱,撼动善意,将人性的阴暗和不堪彻底激发。

就像最近,每当有新冠确定者的行程轨迹的隐私被公开,就会涌入无数网友的谩说和伤害。

被病毒侵袭,已是不幸,但更不幸的是,网络暴力对当事人的伤害。

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,人肉搜索刚兴起的时候,网友的一句评论至今听来讽刺:

「如果你爱他,把他放到人肉搜索引擎上去,你很快就会知道他的一切;

如果你恨他,把他放到人肉搜索引擎上去,因为那里是地狱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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